【汉寿文艺】散文:夜闻汉寿大筒声
2020-12-03 09:06:55          来源:汉寿县融媒体中心 | 编辑:青克健 | 作者:王道富          浏览量:2576

     

 

夜闻汉寿大筒声

王道富


在汉寿县的银水湖公园里,我又听到了久违的大筒声。

大筒,就是当地人自制的"二胡"。

夜幕刚拉开,汉寿县银水湖公园的长廊里热闹了起来。夜文化业余演出活动很像银水湖里的水波,激越回荡。唱京剧的,喊汉腔的,弄丝弦甩三棒鼓锤的,唱通俗弄踢踏摇滚曳步舞的,各式各样,尽显其本色。我逡巡其间,尽享着晚间的快乐。

而最让我心动的,还是那把其貌不扬的"大筒″。

一个长竹筒上竖一根圆木杆子,两根麻线为弦,一段细竹弯成弦弓,这就是大筒。

大筒的音色有时厚重,像深谷春雷,有时轻淡,似涧咽泉鸣。有时急若雨点打荷,有时缓如轻风拂云。闻其音,倍觉亲切近人。

大筒,源于二胡。而二胡据传是始于唐朝,是北方民族用来怡情遣怀的民间弓弦乐器。也有"奚琴"之名。

朝代更替,宫怨民情,常在二胡指弦之间流淌,宋代大文学家沈括《梦溪笔谈》中,就有"马尾胡琴随汉东,曲声犹自怨单于″的叙述。

二胡自北南移后,被南方人直接叫做"胡琴"。此时它似乎更贴近了南方民情风俗的韵律,更宜表达了如诗律中兴观群怨的抒情。难怪近代阿炳一曲《二泉映月》,尽叙人生凄凉,激起了几多人的共鸣。

先人们当时买不起二胡,就进山伐竹锯筒,自已去J做,大筒成了当地人时代传承的"土特产″。

大筒制作并不复杂,截一段竹筒,削一根圆木条,拉两根麻线系于弦柄之上,就做成了主件。再取一细竹弯成弓状,系上马尾做成拉弓,尔后只等哪条大小适合的蛇来被取皮蒙筒,就大功告成了。

我爷爷是制作大筒的高手,我父亲也是制作大筒的高手。我记得小时候我也喜爱拉大筒。只是不需要我再去制作了,屋里的大筒挂满了床头的一整档。我只是跟父亲农闲时学着拉大筒。

跟父亲学拉《洪湖赤卫队》中的"手拿碟儿敲起来”,从小曲凄楚的旋律中感受到了人生的艰辛。

后来,我又跟父亲学拉《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》、《社会主义好》、《幸福在哪里》等曲子,大筒声陶冶了我的性情。当然也没少拉《清早起》、《月亮儿往下梭》等地方小调,还弄回了些"银子″贴补家用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,父亲把陪伴他一生的大筒交给了我,便柱杖西去。尔后是我参加工作了,便很久没去抚弄那大筒了,除忙了些外,更怕勾起我对父亲的怀思……

后来家境好些了,我一口气就买了两把二胡回来,我不必再去像父亲那样,买不起就去自己"制造二胡"了,和大筒相比,二胡制作精良,音质柔美,使用起来方便,演奏效果还好些,致使我家里的大筒,好多年前就成了家中的摆设。



今晚的大筒声触动了我的神经。我不经意间走到了大筒演奏者的身边,静静地享受着演奏者指弦间流淌出来的佳肴美味……

依然是那长长而粗糙的竹筒里传出来的美妙而熟悉的乐音,依然是儿时闻声而颤栗的感动……

演奏者其貌不扬,黝黑的脸庞彰显着庄稼人的憨厚与朴实,只是那对溜圆的眼睛闪亮着智慧的灵动。

他看上去比我小,他貌似我的父亲,拉近了我对他的亲近感。他是本县鸭子港乡万坝村人,他叫杨大新,人都称他为"杨大哥″。

趁杨大哥歇演的机会,我把他"拽"到一个安静些的角落,然后对他实施了"釆访":

"大哥,你的大筒是你父亲传给你的吧?"

他却说:"不是″。

"是你做的吗?″

"也不是",这出乎了我的意料。

" 你的父亲也会拉大筒的吧?″

"嘿嘿,他只会干农活!"

语音干净利落,又出乎了我的意料。这时,我倒觉得这其中定藏有什么"故事”似的。

"那你的大筒是谁给你做的呢?″

这一问似乎触痛了杨大哥的神经,五尺男儿竞涮涮地涌出了泪来。

我只好静静地呆着,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汪汪的泪水慢慢地浸湿了杨大哥的衣襟。

男儿弹泪,必有伤心事。但我期待着杨大哥心态的平静。

杨大哥平静了。他告诉我,他是为他的师傅蔡瞎子流的泪。

蔡瞎子是拉大筒算命的八字先生。

蔡瞎子己经作古三十多年了。

算八字是当时乡村盲人求生的职业。

穿村走户,大筒一响,吆三喝四的女人们便围拢在一起,聆听着八字先生如何说三道四,谈古论今……

有些人便兴致冲冲回家了,撮上一升八角的米来奖赏先生;有的则是忧心忡忡地取出二分八毛,或递上一根"沅水″牌的香烟,这大都是客来后未用完的,自己都舍不得抽的香烟,来哄请八字先生给自己隔隔"煞气",以求逢凶化吉。

八字先生总是这天心安理得地拉响《雪花儿飘》,或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》,第二天又去"重复昨天的故事″。

蔡瞎子的名字是大伙喊出来的。他的真名叫什么谁都不清楚,只知道他父母早亡,天生瞎摸,孤苦伶仃,大筒作伴,实是个可怜之人。

杨大哥与蔡瞎子并非师徒关系,他只是听蔡瞎子的大筒听出了滋味,感受到了大筒的魅力和美好而爱上了大筒。

杨大哥说,那时侯队上的大人小孩都爱听蔡瞎子拉大筒,沒事时都爱往他家跑,尤其是6岁7岁的小孩没学上,白天大人又要出集工抢工分,搁在家里又不放心,便被大人催哄着去听蔡瞎子拉大筒。



孩子们听着听着就粘上了蔡瞎子的大筒,蔡瞎子的家也就成了"听大筒″的孩子们的家。蔡瞎子不能去搞"封建迷信”活动了,在家呆着就自然成了孩子们的义务"保管员″。

蔡瞎子的家很简陋,一间土砖稻草屋里一张简单的花板床听说还是祖传。我们常常在他悠扬的大筒声中鼾然入梦,然后就被他抱上了那张花板床。床不够,蔡瞎子就下门板当床用。大人们收工回来后,就各自领自家的"物品"回家。有的顺便给蔡瞎子带点吃的,也算是给蔡瞎子的一点酬劳。

我还记得吃过蔡瞎子的东西呢。不知哪家给蔡瞎子的几个毛桃,蔡瞎子舍不得吃,那天我父母天黑都还没来接我,在我哭着喊着饿了的时侯,蔡瞎子把他藏着的桃子拿出来塞进了我的嘴里。后来发生的事,就让我不堪回首了……

我回到家后直喊肚子疼,父亲确认我是吃了蔡瞎子的桃子惹的事,不顾我母亲的阻拦去臭骂了蔡瞎子一顿,还动手揍了他。

后听人说蔡瞎子很自责,不该"害"了杨家的孩子。

其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都"饿″了,往胆道里直钻作的"怪"!

这事让我往后只有泪水……

杨大哥语音哽咽,让人动情。

蔡瞎子曾拉过的《清早起》、《正月子飘》等曲目今天成了杨大哥大筒演奏的精品力作。

蔡瞎子是抱着大筒在正月雪花飘飘的盲道上被摔而死,这成了杨大哥一段时间内大筒演奏的底色音符。

杨大哥拉着我的手还告诉我,当时的社会原因没少使蔡瞎子遭罪。而今天的生活却是很阳光了,蔡瞎子却走了。

我当时不自主地去他家"玩大筒″,就只有那只大筒孤零零地挂在床档上,上面积了些灰尘。

往后我把大筒保存了起来。哎,好多年了……

杨大哥重重的叹了一声。

而今,大筒也算作是我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吧!

杨大哥嘿嘿有声。

杨大哥告诉我,他是进城农民工,收入还是蛮可观的,日子过得蛮滋润。

杨大哥说:"晚上闲暇时来公园娱乐,白天就在城建工地高高的脚手架上上班,每天可以迎日出送黄昏,蛮惬意称心。"

哦!蛮有兴致的杨大哥也吊起了我浓浓的兴致。我第二天特地起了个大早,我要到杨大哥的工地,去拍摄几个照片,拍摄杨大哥在高高的脚手架上,喜伴旭日劳动的"英姿丽影″……

我做到了。

我望着照片,我脑海里似乎回荡起了我父亲教过我,杨大哥演奏过的大筒乐音:

幸福在哪里?幸福在哪里?

幸福,就在杨大哥的大筒声里,就在祖国建设的每个日出里!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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